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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采宁听到这话，她心口都是猛地一惊。
“这孩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轻声问高风。
高风一脸冰冷。“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顾采宁就抿抿唇，不再多话。
洛大将军倒是对瑶娘的反应没有多少感觉。但是，王昭的那一句话却狠狠的让他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本帅昨晚上招了爱妾作陪？”
“大将军您身上有女子的味道啊！”王昭笑道，“所以现在，还请大将军您将人给叫过来吧！”
洛大将军意味深长的看看他，还是回头叫人去叫人。
很快，一名年纪十七八岁的女子就施施然过来了。
“妾身见过大将军。”她来到洛大将军跟前，温柔的屈身行礼。
她穿着打扮很是不俗，容貌长得也不错。就是一脸的谦卑，外加上微微弯下去的身形，叫人一眼就看出她身份不高。
而且，从出现到现在，她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洛大将军身上的，时刻关注着洛大将军的神色。四周围的其他人她一概不管。
洛大将军颔首，他指向王昭那边。“晴娘，你去那边。”
被换做晴娘的美妾乖巧的走过去，她再对王昭行个礼。“妾身见过大人。”
如此乖巧柔顺，仿佛王昭真是个什么大人物一般。
顾采宁看在眼里，她顿时眉头紧皱。
王昭则是歪歪头，他笑看向万顺那边：“万将军，她是你的女儿。你和瑶娘姨娘的女儿，高虎的妹妹。”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如果拿不出来证据，那你就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万顺怒气冲天，气得目眦欲裂。
王昭摊手。“我的直觉，能当证据吗？”
“放屁！火玄宗的余孽，你给我去死吧！”王顺咬牙大吼。
“她的右边大腿根部有一颗红痣。”但这个时候，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慢慢响起。
瑶娘醒了。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个还一脸茫然的少女。
“晴娘，我说得对吗？而且你右边腰窝上还有一小块胎记。我记得你胎记就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现在胎记应该也长大了不少。不过我还记得，这块胎记是葫芦形的。”
少女脸色微变。
“大将军……”她下意识的朝洛大将军求助。
洛大将军一脸冰冷。
“你说得没错，她身上是有这两处地方的胎记。”
瑶娘就笑了。“还记得当初刚生完你，你才刚满月呢，你爹就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然后将我送进军妓营。后来，他每个月都会允许我看你们一眼。但是，就只有一眼，多了不行。我知道你爹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料到他会把你给养大后拿去送给别人做玩物。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却是把你送给了大将军！”
“不，不可能！”
晴娘赶紧摇头。“他不是我爹！我也有娘的！我爹娘是因为被天池国的人杀了，我才投奔了大将军。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越说越惊慌，身体都开始剧烈的瑟瑟发抖。
王昭连忙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你先别太激动。静下心，慢慢来。”
他话音落下，晴娘颤抖的身体果然徐徐安静了下来。
王昭才又道：“你爹娘都叫什么，你们家住在哪里，你又是怎么跟了大将军的，你和我们说一说。”
“我……我爹叫……我记不清了！我娘的名字我也忘了！我家住在，就住在甘州外郊一个村子里，我们一家人本来过着安稳平定的生活。可是天池国的人突然杀过来，把村里人都给杀了，我爹娘也死了。我无处可去，就和村子里的女孩子们一样，过来军营门口站着，希望哪位将士大哥看上我，把我娶回家去，也好让我有个归宿。结果谁曾想，好归宿我没有找到，却有人看我孤身一人好欺负，把我拉到偏偏的角落里想要占我便宜！”
“多亏有人发现了，将我给救了出来。然后他跟我说，大将军身边缺一个铺床叠被的侍妾，问我答不答应去做。只是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名分，但大将军是有情有义的人，他肯定不会对我始乱终弃。那时候我都快饿死了，哪还有拒绝的余地？再然后，就到了现在。”晴娘一开始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后面就越说越顺溜。
王昭顿时扬起笑脸。“大将军，您听出来了吧？对于她的过往，她只知道自己遭了难是出来逃难的，但对于认识您之前的记忆却模糊得很，甚至就连自己亲生父母的相关信息都不清楚。但是在出现在军营门口之后，她却能对答如流。您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确是下属送给本帅的。本帅见她身家清白，人也柔顺，就收在身边了。至于她的过往，本帅一直没问过，她也没有提过一句。”洛大将军沉声道。
话说到这里，他陡然脸色大变，立马回头吩咐：“去，将洛华给我叫过来！”
那天，正是洛华将晴娘送到他身边来的！
亲随出去一趟，回来却一脸男色。“大将军，洛华方才带兵出去巡逻了，要等到天黑才能回来呢！”
“今天不是还没轮到他出去巡逻吗？”
“本来是轮不到他的。可是今天领兵的洛畔突然身体不适不能上马，他就代他去了。”
“既然走了，他就不会回来了。”王昭就道。
“给本帅去找！一定要把他给找回来！”洛大将军大吼。
他一旦发怒，整个牢房都为之狠狠震颤，顾采宁都不由身体一缩，她暗暗点头——洛大将军真不愧是一军之帅，这气场真是强悍。
而等吩咐完了人，洛大将军又转回头看着王昭：“你到底是谁？”
王昭微笑。“小人只是宋监军府上一名小厮，小公子的左右手。那么现在，不知小人可否再和晴娘姐姐说几句话？”
“你说。”洛大将军颔首。
王昭就将手覆在晴娘双眼上，他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闭上眼，开始回想，把脑子里那些固有的画面都抛到一边，你认真思索一下，从你出生，到现在，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晴娘顺从的闭上眼开始思索。
万顺见状，他当即低叫：“大将军，此人在使用邪术！这是禁术，皇上明令禁止过的！这等妖人务必见一个杀一个，不然必会招致天下大乱！”
“万将军，你在害怕什么？”洛大将军突然问道。
万顺一怔。“下官没有害怕！下官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将军您应当知道，朝廷对邪术一直都是十分忌惮的。结果现在您却任由这个人在您面前使用这样的招数。一旦消息传到京城，那您的大将军之位怕是不保、咱们瀚海军也要遭受牵连啊！”
说完，他口连忙单膝跪下。“还请大将军为咱们瀚海军考虑，不要再任由这个妖人倒行逆施了！”
“如果万将军您是担心这个的话，那你大可以放心。大不了一会等审完了，我把你们所有人的相关记忆都抹去就是了。”这个时候，晚哥儿又慢慢悠悠的开口。
马上，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晚哥儿。
这个一直乖巧的站在顾采宁身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小家伙，可刚才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洛大将军甚至想起来：本来今天他是在营房里处理军务的。结果稀里糊涂的，他突然想出去走一走，就把手里的事情放下，直接出门了！
然后，他就遇到了游荡到他营房门口的晚哥儿和王昭主仆二人。
晚哥儿和他打了招呼，然后说了句：“我娘在那边教导新人呢！洛大将军您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他欣然答应，几个人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回想一下：他向来自制力惊人，手头的事情不处理完，那是绝对不会分心去做其他事情的。尤其这次还是只是突然生出来的一点想要出去逛逛的冲动？其二，顾采宁教导新人这样的画面，他也看过许多次了，确定顾采宁教得很好，他很满意，后来也就放心的让她放手去做。那为什么现在这个小家伙才主动提起，自己就乖乖的答应了？
这一切都很不寻常！
就仿佛有一只手放在他背后，恰到好处的推了他一把，让他在合适的时间站起来，合适的当口点下去头。
然后，稀里糊涂的，事情就到了现在。
而且现在思来想去，他发现这一切似乎都和眼前这个个头小小的男娃娃脱不开关系？
对上洛大将军狐疑的目光，晚哥儿朝他咧嘴一笑。他再回头对所有人笑着摆手：“哎呀，我开玩笑的啦！这种事情我哪会做？我就想想而已！”
“啊！”
他话音刚落，晴娘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大家又齐刷刷转回头，就见王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一边，晴娘现在一脸惊恐的蹲在地上，双脚还在以一种异常诡异的姿势后退。
一面退着，她还在一面大喊：“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不要碰我，滚！爹，爹，您把他们赶走啊！爹，我听话，以后我都听话，我再也不跑了！爹……”
她大哭大喊着，双手徒劳的在半空中挥舞抓挠，眼角泪珠不停的往下落去，很快就把一张脸都打湿了。
瑶娘见状，她忙不迭跑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
“晴娘，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可她的安抚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更激发了晴娘的反应。
她胡乱将瑶娘退到一边，继续大喊大叫。
到了激动处，她甚至开始用头撞墙。
砰砰砰！
地牢里的土墙都被她撞得摇晃个不停，屋顶上的泥块扑簌簌的往下掉。
瑶娘简直快心疼死了！
她赶紧爬起来，一把拉住晴娘，一手拦在晴娘的额头上，任凭女儿用力撞在她手上，她也咬紧牙关没有收回手，更没有叫一声疼。
晴娘这么连撞了几十下后，她才终于筋疲力竭的败下阵来。
瑶娘忙不迭又把她给抱在怀里，母女俩双双靠坐在墙根处。
“晴娘，没事的，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在呢！娘以后会保护你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她紧紧搂着女儿，一边给女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柔声安抚。
“娘……”
晴娘慢慢抬起头，她眼带眷恋的看一眼瑶娘，然后慢慢的，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人群中的万顺身上。
“爹。”她轻轻的叫出声。
“万顺！”瑶娘此时也疯了，“你杀我全家，强迫我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这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你却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放过？你这个人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我要杀了你！”
她将女儿放到靠坐在墙边，她就站起来再次朝着万顺那边飞扑过去。
但顾采宁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往旁一拽，生生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瑶娘好容易站稳脚跟，就看到前头的万顺手里已经拔出来了刀子，刀尖正对这她的方向。
如果刚才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过去，那么她现在就已经成为了串在万顺刀尖上的一块肉。
此时此刻，晚哥儿突然又开口：“万将军，你身边也有妖人呢！晴娘姐姐身上就有他施加的咒术，不过现在已经被王昭给破解了。现在，那个人已经被反噬，正在大口大口的吐血呢！你如果现在带我过去，我还能救他一命。”
万顺瞪向他。“妖孽！你休想挖坑给我跳！我不认识什么妖人，眼前这群人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一切都是你们串通起来谋害我的！我要杀了你们！”
当着洛大将军的面，他竟然也举起刀子，直接朝着晚哥儿这边砍过来。
高风见状，他立马上前，一把抓住万顺拿刀的手腕，重重一捏一扭！
咔！
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再狭小阴暗的牢房里响起。
但是马上——
“唔！”
高风又一声闷哼，他眉头紧皱。
顾采宁见状，她立马走上前去，一脚将万顺踹开，紧接着就听到咻咻咻几声响，几支飞镖接连朝着她这边射了过来！
亏得顾采宁反应快，她侧身躲过去，然后反手放出袖箭。短小精悍的袖箭飞出去，稳稳对准了万顺继续放出来的短箭。
叮咚一声响后，短箭被弹开，和袖箭一左一右的落在两旁的墙壁上。
“爹，娘！”
马上，又听到两声叠加在一起的呼喊声。晨丫头晓丫头也过来了。
一进到地牢里，她们就察觉到了浓重的杀意。姐妹俩不由分说，双双快步跑进来，一个一举将万顺给放倒在地，另一个就直冲万生辉那边而去。
万生辉连忙挣扎。“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看！”
晓丫头一把将他藏在手心里的匕首掏出来扔出去。“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打算趁大将军不备行刺他！”
这一连串的变故，彻底吓傻了军营里的一干人等，也叫洛大将军的面色阴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万生辉还不死心。“爷爷，救我！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想过要行刺您！我是担心我爹他想对您下手，所以我打算杀了他保护您的！您是我的亲爷爷啊，现在我爹废了，我就是您唯一的继承人，我为什么要杀您？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你们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怎么猜得出来？”洛大将军冷声道，“来人，将他们都给带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万生辉还想求饶呢，被狠狠压制住的万顺却蓦地爆发出一阵令人惊悚的大笑。
“姓洛的，现在你心里很不好受吧？你辛辛苦苦给你女儿寻觅的佳婿竟然是这么一个东西。你是不是很后悔？很想杀了我？可是，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又能如何？你的女儿一辈子已经毁在我身上了，她没用了！而你，你沾污了自己的孙女，你为老不尊！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你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心术不正，所以根本就不打算把帅位传给我吗？那我就也让你颜面扫地，没资格统领全军！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一定要把你们所有人都给毁了！哈哈哈！”
“赶紧把他带下去！”洛大将军咬牙切齿的嘶吼。
他生气了。
来边关一年多了，和洛大将军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少，但这还是顾采宁第一次见到洛大将军怒气勃发。
她几乎都能看到一阵肃杀的冷意将他浑身上下都包围起来，冷气范围在迅速扩大。而冷气所及之处，寸草不生，生灵凋敝。
亲卫们也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他们忙不迭的就将万顺的嘴给堵起来，死活把人给拖了下去。
既然当爹的都有了这么郑重的待遇，万生辉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例外。于是，万生辉也被堵上嘴，他所有求饶的话语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而后，洛大将军就对晚哥儿招招手：“你说他们也养了妖人？人在哪里，你带本帅去找。”
“好啊！”晚哥儿立马答应。
这小家伙还小的一脸的春光灿烂，仿佛根本没有被洛大将军身上的冷意所波及。
洛大将军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他到了外头，顾采宁又听到他一声怒吼：“所有人听命！这些年来，凡事同万顺、万生辉父子来往过密之人，统统来本帅跟前报道！自己不过来的，其他人给扭送过来！一个都不能缺！”
“他这是打算对万顺的人进行大清洗了。”顾采宁轻声道。
“也是该清洗一遍了。”高风颔首，“这二十多年，他都不知道在军中做了多少龌龊事。就以这个人的阴暗性情，他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可不是吗？
虽然眼前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不算多刷新三观。但是只要想想，这种事情竟然是她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做出来的，她还是不寒而栗。
强迫当儿子的去和当军妓的母亲发生亲密关系，又转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上岳父的床榻。虽然晴娘和洛大将军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从身份和伦理上来说，洛大将军就是她的爷爷！
这两桩事，怎么想怎么让人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而这还只是今天被他们给揭出来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鬼知道还有些什么新世界？
“夫人。”
瑶娘颤颤巍巍的叫了声：“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当然是回家了。”顾采宁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念你的女儿吗？现在咱们可以带她走了。至于你的儿子……他应当还得多留几天。但是晚哥儿他们也在呢，他们会照顾他的。”
“好，我也想回家了。”瑶娘赶紧点头，她就将女儿给拉起来，“晴娘，咱们走，回家去。回到娘身边，咱们娘俩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晴娘还迷迷糊糊的。她无力的跟着瑶娘站起来，被她搀扶着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嘴里还轻声叫着：“娘……”
“瑶，娘……”
在她们身后，绑在架子上的高虎也忍不住的轻唤。
高风就对他道：“原本她是不肯回来军营的，只是一开始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你应该心里也清楚了。想深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被揭开，而且这么赤裸裸的摆放在所有人跟前，尤其再加上你妹妹的事情，她现在心里比你还乱。你们先各自冷静几天吧！你好好配合大将军做事，等事情办完了，大将军自会给你安排去处。”
高虎顿时闭上嘴。
高风就拉上顾采宁。“我们走吧！”
等他们出了地牢，洛大将军的亲卫正在外头等着他们。
“宋监军，宋夫人，大将军现在有要务在身，接下来几天都要清理内务。他交代下来，晴娘你们可以带走，不过贵府上小公子得在军中多留几天，他有用处。”
“好。”高风爽快点头。
这件事，对洛大将军的打击也必定非常大。
饶是他这么心里强悍的人，也必须好好自我调节一阵子，才能从这团阴影里走出来。
“万顺真是该死！”顾采宁气愤得怒骂。
“还有，这一次他死定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