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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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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是先帝的长女,先帝元后所生, 比当今圣上还要大上两旬。她是梁帝的长姐, 驸马又是为国捐躯的大将,所以很得崇敬, 在京城圈子里素来极有美名。她的宴, 众人皆以得到一张请帖为荣。

    沈蓁蓁随着柳少夫人进公主府的时候,德禧长公主正乐呵呵听着众人插科打诨,她年岁大了, 但耳清目明得很。正兴致勃勃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 逗得众人都是掩嘴陪笑。

    德禧长公主并不是那等拘泥于规矩的, 不喜众人又是跪又是拜的,她为人随心得很, 有人来赴宴,也不必婢女禀告,自个儿寻个位置坐下就是。柳少夫人闺中时赴宴了不少,早知道长公主的脾性, 便唤蓁蓁随她坐下就是。

    反正今日来, 也不是要得长公主的青眼, 而是让小姑子出来走动走动,也省得日后后宅交际时露怯。

    于是,柳少夫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 唤沈蓁蓁同她入座。沈蓁蓁是跟着嫂子来的, 又没经过事, 自然紧紧跟着嫂子,乖乖在她身边坐下。

    她们这边方作罢,还未来得及同边上的人打招呼,方才还抚掌大笑的长公主朝她们这个角落望过来,乐呵呵道,“宜娘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上回她们还同我说,你有孕赴不了宴了。如今瞧着气色不错,府上添了个姑娘还是小子啊?”

    柳少夫人忙起身朝长公主行礼,回话说,“多谢长公主记挂。这回又是个小子。”

    长公主闻言便笑,“你是个有福的,头胎便是个儿子,如今又添了个小的。”

    在座的除了似沈蓁蓁这般未出阁的姑娘,其余的都是些官家夫人,没这等身份的,也没这机会出入公主府。此时一听柳少夫人又添了个大胖儿子,不免有些眼热。要说柳少夫人虽说是低嫁,夫君不如何出挑,但胜在日子舒心。家中无妾闹心,又是一举夺子,这会儿膝下都两个男娃了。和她一比,还真是有些气不顺了。

    柳少夫人哪里不知道在座众人的心思,大大方方笑说,“这要说福气,哪比得过长公主您老人家。再者了,说心底话,我还真巴不得这回是个姑娘呢。姑娘乖,同娘亲,小小娇娇的,疼都疼不过来。最紧要的是,婆母待我极好,我若能生个姑娘,才对得起我婆婆待我的这番好呢。”

    她一示弱,众人也都想起了柳夫人,都对柳夫人眼热旁人的闺女一事有所耳闻,此时一听,心里头那点气不顺也顺了。人人家中有本难念的经,这柳少夫人也不是如她们所想那般诸事无忧。这么一想,夫人们又都笑盈盈起来,也不胸闷了。

    见状,柳少夫人又继续道,“不过呐,我虽没得个姑娘,我家婆婆却是如愿以偿的,认了个极孝顺的闺女儿,成日在府里头说道,说的我都有几分羡慕了呢。要我说,还是姑娘贴心,我家婆婆那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就我家那几个臭小子,个顶个的皮,连奶娘都头疼。”

    长公主最喜同小辈说话,被柳少夫人幽默的话逗乐,继而眼睛一转,落到她身边的沈蓁蓁身上,道,“你这婆母认的女儿,可是你旁边坐着的这丫头?来来来,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长公主发话了,沈蓁蓁自是不敢不从,盈盈走上去,到两步的距离便停住了,朝长公主行礼。

    她今日穿了件莲青色的金丝软烟罗裙,裙摆垂下遮住绣鞋,纤腰处同色腰带勾勒出盈盈腰线,梳的是桃心髻,衬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又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很能入长公主这等上了年纪的老人眼。

    德禧长公主慈爱握着沈蓁蓁的手,打量了片刻,仰面朝众人道,“看着便是个好姑娘。”

    蓁蓁被德禧长公主握着手问了好一会儿,还提及了亲事,看那模样似乎是想给她说亲一般,好在她老老实实说了已经定亲了,德禧长公主才作罢。

    同德禧长公主说过话,就有下人来领众人去院子里赏花,说是赏花,倒不如说是夫人们相看儿媳妇。

    能来这宴席的,出身都差不到那儿去,家中有儿子的夫人们都忙着相看起来,如沈蓁蓁这般已定过亲的,则是自己寻了个亭子待着。

    这亭子四周并无什么景致,但胜在清静,被丛竹拦住了视线,既幽静又凉快,算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同沈蓁蓁一道待在亭子里的,还有傅家的二小姐,她和沈蓁蓁的情况又有些不同。蓁蓁是定了亲了,而傅二小姐却是待字闺中的,只是不知为何,方才众人一散开,她便跟着蓁蓁一道来了亭子。

    来了亭子也就罢了,傅二小姐似乎还不怎么爱搭理人,坐下后同蓁蓁交换了名姓,连序齿都未论,便自顾自盯着处竹子发起呆来了。

    沈蓁蓁见她看得投入,也没特意寻话说,两人就这般静静坐着,竟还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清静了没过一会儿,亭子外头便传来脚步声,还有小姑娘的窃窃私语声。似乎是没察觉亭中有人,那人声丝毫没有停顿,依旧自说自话着。

    “你说那傅二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好的夫婿,就被妹妹抢走了不说,换做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乐意出门。脸都丢进了,可笑她还一副傅家千金的模样,真当是笑死人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另一人嘴上拦了一句,下一句却也不怀好意道,“傅二小姐也不好过,咱们别同她计较。”

    沈蓁蓁听得尴尬,这么听下来,她也算是明白了,这傅二小姐是被退婚了,退婚的由头还不好听,是被妹妹抢了亲事。听了别人的痛处,沈蓁蓁安慰也不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也不是,只好朝傅二小姐抿唇笑笑。

    傅二小姐喜静,来这亭子也是为了躲清静,一开始见沈蓁蓁安静得很,便有几分好感。此时见小姑娘抿唇朝自己笑,圆圆的杏眼似猫儿似的,表情莫名有些像她养的那只闯祸被逮住的波斯长毛猫,怪惹人怜的,忍不住便是一笑。

    她模样清冷精致,性子也有几分孤傲,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样子,此时一笑,倒是让沈蓁蓁眼前一亮,如雪中梅花绽放般,自有一番迷人之处。

    蓁蓁看得一愣的表情,又被傅二小姐看在眼中,更是觉她有趣,至少比家中那些庶妹乖巧可人多了。

    傅二小姐抿了口茶水,正要说话,方才说闲话的两个姑娘走过了丛竹,惊讶发现她们闲话的主角就在这亭子里,先是脸一白,继而强撑着笑打招呼躲开了。

    她们倒是躲得快,可怜留下的蓁蓁,比她们更尴尬些,好似方才说闲话的是她一样,都不敢拿正眼去瞧面前的人了。

    “你别怕,我又不会迁怒于你。”

    蓁蓁闻言抬头看过去,就见傅二小姐同她眨眨眼,继续道,“只是你要小心些。方才那个着白色衣裙的那位,是陆家的小姐。陆家是言官,这陆巧也学她爹,不光尖嘴猴腮,还牙尖嘴利。方才是背后说人闲话被抓个正着,才灰溜溜逃了。下回再遇见,指不定给你下绊子。”

    蓁蓁有些不解,“陆小姐为何要针对我?我与她无冤无仇的,方才的事,也是她自己言行不当,怪不得旁人啊?”

    傅二小姐掩嘴笑了,似乎是被她的话逗笑,蓁蓁正纳闷,傅二小姐便开口替她解惑了,“方才她在背后嚼舌头,被你我二人听见了。要知道,我朝素来推崇娴静蕙质的女子,似她这等背后说人闲话的举动,若是被传出去了,多有损她才女的名声。她怕你说出去,自然要先下手为强,给你泼脏水才是。如此,你再说些什么,旁人也只当你拉扯她下水,并不会信你的话。”

    傅二小姐说的头头是道,蓁蓁还真蹙眉思忖了片刻,然后愁眉不展了。她不过是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就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真真是流年不利。

    片刻,方才和那些官夫人逛园子的柳少夫人就回来了,见着亭子里傅二小姐和沈蓁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先是一愣,心下纳闷,这傅二小姐向来性子清冷,不喜与人来往,怎么似乎和小姑子处的还不错?

    蓁蓁见了柳少夫人,忙起身靠近她,娇娇喊了句,“嫂嫂,你回来了。”

    柳少夫人也顺势坐下,她一来,傅二小姐便又懒得说话了,打过招呼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同蓁蓁道,“你若有空,我给你递帖子,来我府上玩玩。”

    柳少夫人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这小姑子竟还能得傅二小姐这般高岭之花的青眼?傅家比起柳家,可是显贵了不少,更何况,这傅二小姐还真的是个性子极冷话极少的。

    不等柳少夫人开口细问,两人便一路出长公主府,打算打道回府了。恰巧经过个阁楼,就偶遇了方才傅二小姐嘴中的陆巧。

    陆巧脸不红心不跳上前来打招呼,似乎方才背后说闲话的那人不是她一般,听她们说要回家,还笑着道,“这可巧了,我也正打算回呢。”

    她都这般说了,柳少夫人自然不好回绝,虽觉得她有些来者不善,也只好敷衍相邀,“那陆小姐便和我们一道吧。”

    陆巧嫣然一笑,真厚着脸皮跟着她们,边走边和蓁蓁搭话,皆是些家常,等听到沈蓁蓁说不大通诗词,素日里做些针线时,便忍不住脸上露出点轻蔑来,虽掩饰得快,但蓁蓁还是察觉到了身旁人的轻视之意,下意识离她远了些。

    陆巧句句卖弄自己的文采,一直行至长公主府门口,陆巧才施施然收了尾,表情十分倨傲,但语气又好似为旁人着想一般,语调遗憾道,“蓁妹妹,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不学诗书何以正身?女工终归是巧技而已,更何况,方才我听你提及,你未来夫君乃是解元,想必也是喜欢才女。”

    说着,还十分“好心肠”道,“妹妹若是不嫌弃,我让婢女送些书册到府上?”

    柳少夫人闻言气得脸一白,恨不能一巴掌甩过去,陆巧算是个什么东西,话里话外带着股优越感,好似读了几本书就能拿鼻孔看人了。真有才,怎么不去考状元?

    “嗤”,一声轻蔑的嗤笑响起,陆巧闻声望过去,就见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冷峻男子,她没来由的脸一红。

    “什么时候才女的门槛这般低了?不过读了几本诗词,就顶着才女的名头卖弄?还一本正经教训起旁人来了?真这般看不起女工巧技,倒是把身上这衣衫扒了,用你那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蔽体可好?”

    覃九寒的表情冷冷,嘴里的话却如丝毫没留情意,甚至有几分犀利刻薄了。

    被这般毫不留情地讥讽,陆巧脸红了又白,手紧紧捏着帕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了,半掉不掉的,很有几分可怜。

    众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毕竟方才先出口伤人的是她,现在又惺惺作态来博取同情,长了眼的都不会上当。

    陆巧受不了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了,眼泪吧嗒掉下来,气红了眼道,“堂堂大丈夫,欺负我一介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覃九寒正走到蓁蓁身边,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撩,答道,“的确算不得什么本事。但若是连自己未婚妻都护不住,更算不得什么男人了。小姐别和在下多费口舌为好,要不是你多嘴多舌,我是懒得与你说些什么的,毕竟全天下装才女的那么多,我也不见得那般多管闲事,个个都去嘲一回。追根究底,怪你自己管不住嘴。”

    覃九寒这人平时不大说话,但真要开口嘲讽时,也从未落过下风。陆巧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无非牙尖嘴利了些,哪里说得过他,急得一跺脚,便红着眼狼狈逃开了。

    柳少夫人见状畅快得很,又见方才还冷面冷情的覃九寒,此时已经走到小姑子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是在哄人。

    柳少夫人:……

    这差别对待,她要是陆巧,也得哭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