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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枷吃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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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岔子屁颠屁颠地跑去百乐门火锅城找田二,几个小时后,黑头黑脸地回到补充兵团。他告诉韩铁锤和温宁,不仅没找着人,在问询踪迹时,还受到了老板娘方太太的奚落。方太太说:“你找干姐姐,朝我要人,我还在找她,打算朝你要人呢!配菜师傅一早上有的活儿干,她不见踪影,等会儿来客,我拿什么做下饭菜?哼,准是昨晚趁着城隍爷出巡的热闹劲儿,不晓得往哪儿偷会野男人去了!总之,我昨晚关门睡觉的时候,是没瞧见她的!”

    当时,二岔子气得跳脚,将方太太乱骂一通,被她喝令伙计驱赶出店。他不甘心,在桃园路周边打听一通。旁边开店的人告诉他,昨晚鬼节,按祖辈留下的习俗,当天太阳落山时候,所有店铺要关门打烊以避邪魅,伙计离店过节,似乎没瞧见田二出店。又有人看见,夜晚九十点钟,城隍爷出巡的热闹当口,有位蒙头盖脸全身黑衣的人敲打百乐门火锅城大门,叫嚷要吃东西。

    温宁听到此处,问道:“那么,有人开门吗?”

    二岔子说:“听他们说,老板娘亲自开的门,不过只说几句话就打发走了。那家伙,要不是饿坏了,要么就是外地人,不懂石州的规矩。唉,也不知道二姐去了哪里,不会回乡下过节了?说什么偷会野男人,那娘们是七月半烧笋壳,豁鬼,哄人!”

    温宁沉默着,心知不妙。这种当口,田二绝不会撤离岗位。

    她的预感不幸应验,就在昨晚鬼门大开之际,田二在城隍庙旁,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昨晚百乐门火锅城早早打烊后,田二自称无家可归,仍然留在店中,后来方太太极力撺掇她上街看热闹,她心知必须时刻盯住方太太,借口疲累回房睡觉。

    到晚上十点左右,城隍爷出巡的浩大队列闹到了桃园路。先是用板车装载着用以驱秽的点燃柏枝,熏得所经之处浓烟滚滚,接着是五个穿黄褂画花脸执铁叉的阴五猖,再跟着的是由人扮演的鸡脚神、吴二爷,再后面是“阴差”押人,最后压轴的是从庙里请出的城隍爷泥塑像,由十来个壮汉扛抬。整条街满满当当是人,前拥后推。这时,田二,听到了楼下敲门的声音。

    装睡要装到底,田二没有理睬。稍过一会儿,她听到方太太下楼,似乎跟敲门的人说了几句话。方太太回到房间后没过多久,再次下楼出门。田二立即悄悄跟上。

    幸亏街道上人多拥挤,几番警惕回头的方太太,没有发现田二的跟踪。

    方太太绕过桃园路的巷道,一路往西。城西虽是居民聚居区,恰好今晚都挤上街道过节,反而十室九空,泰半只留下老人看家,曲折的街道空荡寂廖,很适合田二隐蔽。

    走过大士庵和莲花井,田二心中渐渐有底。看来方太太的目的地是城隍庙。石州城隍庙非常小,只有仪门、主殿和拜亭,城隍爷被搬出庙过节,庙内外一定没什么人,这是反唱空城计。

    果然,方太太走到城隍庙仪门前,正在踯躅间,霍然由旁闪来一道黑影,将她拉走。

    田二猫身跟上。

    前面两人转至主殿后面的拜亭,拜亭临山靠河,四下空旷,寂静得只能听见鸟鸣蝉息,确实是私会的好处所。

    田二躲在殿侧,隐约看见二人凑头说话,却没法听清楚,着急地四下张望,发现离拜亭五六步远有一方残破石碑,约莫半人高,便寻了个恰当时机,闪身移至石碑后。

    “……枷吃行动,什么意思?”方太太低声说。

    “课长对前期行动很不满意,损兵折将,还没能成功挑拨特校和补充兵团内斗,最后就弄死个共产党。”与方太太对话是个男声,瓮声瓮气,显然是因为口鼻被捂住,“现在时间紧迫,迫不得已,由我亲自执行第四步,务必完成珍珑计划。这第四步,就是枷吃行动。特校的人,已经被全部扣押,只要他们互相攻讦,拿到失职渎职贪腐纵容共党这些罪名,就可以全盘拔起。”

    “全盘拔起?有必要大费周章弄掉这群废物?”方太太不解。

    “对,弄掉这群废物,换上的……”男人得意地冷笑,“就是帝国的人。”

    “啊?”方太太发出一声惊呼。

    男人说道:“近段时间,军统那些老资格,尤其是戴笠,对特校的不满日益积聚,寻思着换将。但是,咱们的目标,不仅只换主帅,而是全部更换!既然前几步挑拨冲突,没有能消耗掉他们大部实力,现在就让我来坐实这些人的罪名!待他们落马,我早就拟定了一份新的人选名单。”

    方太太窃声分辩,“这样讲的话,我们前期工作并非没有成效。扑吃、征吃、断点三步,让他们彼此猜疑,让中统的人打小报告,让特校和补充兵团多次发生矛盾,虽然最后这些冲突被化解。然后,还干掉了他们最信重的女共党。”

    男人冷哼斥责,“没有决定性成效,就是失职。现在迫得走最后一步,这步乍听厉害,其实险中又险,一着不慎全盘落索不讲,我们这些年安插在军统要害位置的人,全部有暴露危险!”

    方太太便聪明地转了话题,“你刚才说到名单。这份名单能够被启用?”

    “替换的话,首先要确定主帅。你认为,既然由我承办此事,主帅位置,会旁落他人?余乐醒和龚仙舫暗斗多年,特校校长的位置,他应承让我干。我当上校长,当然会设法将合适的人,一一调派进特校。”男人阴恻恻强调“合适”二字。

    方太太兴奋道:“原来这才是珍珑计划的目的!从此以后,不仅本期特工学员的去向我们了如指掌,中国五成以上的新训特工,也全在我们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在掌握新训特工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伺机策反,让他们成为双重间谍。想想吧,他们的教官,他们的校长,精神引领者,全都是咱们的人,还不容易被洗脑?!”男人补充道:“这种渗透,要不要命?哈哈 !”

    “天啊,多么宏大瑰丽的计划,设计这项计划的,简直是天才!”方太太惊叹不已。

    男人道:“这得感激‘执棋’。是他(她)的奇思妙想,在这片看似最没有作为的闲散之地,利用军统的资源,建立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人才后备库。哈哈!有了这套班底,我大日本皇军必能迅速直捣长沙,攻占整个中国!”

    两人幻想着“珍珑计划”实现后的“宏伟蓝图”,均兴奋不已,声音难免略高。不过,男人很快冷静克制下来,压低声音道:“但是,枷吃行动目前存在很多困难,需要我们紧密配合。”

    方太太恭敬询问如何配合。

    “我想得太简单了。”男人声音严厉起来,“以为特校那伙人好对付,谁知道今天审讯下来,除了最开始的何曼云,其余都不肯开口。你上次汇报,陆鸿影一死,特校就成散沙,我们才动用这步棋,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方太太口吃,“这,怎么会这样。这是‘执棋’传出的消息,让我们必杀陆!对了,你要一网打尽,会不会误伤‘执棋’,‘执棋’究竟是谁?”

    男人说:“你跟‘执棋’单线联系,会不知道真面目?”

    “没有,没有。‘执棋’不愧为王牌特工,非常谨慎,每次传讯,都用的死信箱,又会在传递的消息中,告诉我下一次传讯信箱的位置。我,我根本没有机会与他(她)照面。我实在好奇……”方太太小心翼翼地问。

    “在如此宏伟的计划中,如果‘执棋’以身相殉,是为天皇陛下尽职;如果能够巧妙脱身,则彰显身为王牌特工的功底。我想,你我都不必为他(她)多虑了。”男人淡淡道:“现在我在怀疑一个人。我很怀疑那位刚进特校几个月的温宁,似乎是她在暗中鼓动其余人与我对抗,还有,就在我来这里前不久,特校的小树林突然起火了。这火来得蹊跷。我因为急着跟你接头,还没有来得及细查。回去后,我必须彻查!”

    方太太说:“就是那位柔弱文静,风一吹就倒的温宁?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可疑。上次特校设计在桃园路引野生暴露,她居然敢在枪口下阻止补充兵团的兵匪闹事。那份胆色,不能小觑,‘执棋’也曾经在情报中提醒过我,都怪我的注意力全在陆鸿影身上,没能腾出手来对付她……”又想了想,“你现在怀疑她,是怀疑她是……”

    “那份坚决和镇定,不肯吐露别人的私事,看上去,不止是义气那么简单。我怀疑,她是共产党。”

    “那怕什么,她要是共产党,你正好将她光明正大除掉!”

    男人说:“不止是她,其余几个,如果还负隅顽抗,到最后,只能设计,全部……”他声音越说越小,田二听得吃力,朝前移了下身子。

    “谁!”男人厉声喝道。

    田二由石碑后飞窜而出,往主殿方向奔逃,听得身后风声烈响,肩上一阵剧痛,身子踉跄着跃入殿中。

    方太太和男人跟随追入殿中,殿内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仅有一个小道士趴在进门的桌案上打瞌睡,听到声响一边打呵欠,一边点燃煤油灯,喊道:“喂,什么人,偷东西啊……”蓦地脖上一凉,倒地而亡,油灯滚倒,焰火一闪即熄。

    方太太和男人赶上去一摸,发现是名道士,便背靠背四下警惕搜索。这座殿宇宽不过二三十米,进深不过二十余米,两人移动顺时针方向一一摸索过去,渐渐闻到血腥味,忽听脚步声响,一道身影由后门窜出。

    两人跟出,那道身影正踉跄跑过拜亭,方太太提抢。

    枪声响毕人倒地。

    方太太和男人跑近,看到此人后背中枪,已经没有气息。

    方太太贴近仔细瞧了瞧,惊道:“呀,这是我店里的伙计,人称田二。”

    男人变色,“看来,你已经暴露了!”

    方太太惊魂未定,往田二身上摸索一通,没有发现多余的东西。她勉强理理思路,说:“不对,如果我早就暴露,特校不会有耐心留我到现在,‘执棋’也会送信出来。我看田二不像军统的人。”

    “不是军统的,就是共产党。”男人断然道,“你想想,此人在店内干活时,跟谁单独相处过?”

    “温宁,对,是她。”方太太想了想,恍然大悟,“有一次,她到店里跟田二说过好一通话,也许……”

    “别啰嗦了,赶紧处置尸体,一会儿来人发现就糟糕了!”男人指挥方太太抬起田二的尸体,远远地走了一段,扔进拜亭后的小河。他们没有时间和工具挖坑埋尸,只能采取这种手段通过冲刷尸体,消除尸体上可能遗留的情报。

    干完此事,他对方太太说:“还是回到需要你配合的工作上来。我们分析得没错,八成温宁就是共党,很好,我不想马上干掉她。留着她,是个线头,把石州城残余的共党引出来,这也算是我上任前一项大功。有两项头功,继任校长,十拿九稳。”

    方太太想了想,“也许,咱们没必要节外生枝,一窝全干掉干净,共产党不好对付……”

    男人说:“共产党不除,叫什么‘干净’,趁此良机,一并为往后任务扫清后患!她不是设计报讯了,明天,多半会有人来救她,救她的人,就是同党。我会放走她,再让人跟住,有了消息,我的人会跟你联络。我的人不适合抛头露面,你就安排人接住这条线,牢牢地帮我盯住她,她见过什么人,跟谁说过话,全部摸清!”

    “万一她发现了,怎么办?”方太太问。

    “那就立即杀掉她灭口!”男人果断地说。

    方太太叹气,“可是,我手头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总不能我放着店里的生意不做,亲自去盯人吧。”

    “这就得你自已想办法,偌大石州,大日本帝国就无人可用了?”

    “好吧,看来还是野生考虑周详,现在惟有重新启用健三郎。”方太太无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