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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顾采宁闻言身体一僵。
她连忙朝着房门那边看一眼，果然发现外头那个身影不可控制的颤抖了好几下。
然后，那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顾采宁才回过头。“你确定吗？真的已经考虑好了？”
“我……”
皇后抿抿唇，她才小声道。“我真的受不了了。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我会疯的！”
哎！
顾采宁长叹口气。“你应该知道，现在女子主动提和离这种事情，也就在甘州境内还算成功，但想推广到其他地方去，那还是一条十分漫长艰辛的路途。就更别提京城这里关系错综复杂……你的身份更是特殊。”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皇后哽咽道，“我知道，我一直没有给皇上生出一个小皇子来，这只是他们用来欺压我的一个借口罢了。现在我就算生出小皇子，以后也少不了要被他们在其他方面找事。”
“本来皇上背后就没有任何靠山，我家里长姐又早年闹出家丑，这更是他们找茬的借口。这次我活过来了，可他们依然不会放过的！只要我在皇后这个位置上坐着一天，我就要承受一天他们连续不断的施压！”
“所以，你就想和离？”顾采宁问。
皇后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和离一事，会对皇帝造成多大的伤害？你走了，她一个人面对外头那些风风雨雨，他能扛得住吗？还有你的孩子，你能狠心扔下他们不管不问？”
皇后肩膀一颤，她低头不语。
顾采宁无奈道：“如果皇上是个十恶不赦的，你想和离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支持你到底。可现在你只是遇到了困难，就一再的想着退缩。小妹，以前我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你又见我什么时候遇到困难退缩过了？”
皇后被训斥得根本无法反驳。
顾采宁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她才摸摸她的头。“小妹，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想做这个皇后。可既然老天爷已经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了，你就要稳稳做好，拿出你作为皇后的气度来！那些人欺负你，不就是因为你一直在避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才得寸进尺的吗？”
“你从没有把自己真正当过皇后，自然没有底气应对他们。这些年如果不是皇上一直在前面为你挡着，你以为你面对的只会是这些毛毛雨吗？”
“姐姐，我……”
“小妹，我现在是在支持女人站起来，用自己的力量抵抗这个世道还有家庭施加在女人身上的不公。可是，你的处境在女人里已经是很好的了。不管外人怎么欺压你，你的夫婿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承受的压力要比你大得多。你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就想和离。那么和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顶着一个废后的名声，你当别人不会欺负你嘲笑你吗？到时候就连你的爹娘都会跟着遭受牵连，这些你又想过没有？”
皇后身体猛一晃，她慢慢抬起头。“姐姐，我错了。”
顾采宁冷冷看着她。“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我不该只想着自己，却不想着别人。尤其是皇上。”皇后低声道。
顾采宁才轻叹口气。“我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们以为我是想扶持女人和男人对着干，其实真不是。我只是想让女人能给自立自强，然后找到一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男人并肩而行。皇上虽然是个男人，可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当然也会有他的苦楚。你作为他的妻子，理应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才对。所谓平等，男人也需要。”
“这世上有些女人没了男人可以活，有些男人没有女人也能活。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男人女人都是互补的，他们需要有一个伴。在遇到难处时互相搀扶，在欢喜的时候一起分享快乐。你觉得，你没有了皇上，你能过得好吗？”
皇后照着她的说法想了想，她就一个激灵。
“我……不能。”
“既然不能，你又何苦这么异想天开？”顾采宁道。
皇后就连忙握住她的手。“姐姐，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自立自强。”顾采宁道。
皇后一顿，顾采宁就拍拍她的手背。“这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且，为了以后你的小公主、还有小公主的小郡主们能在遇人不淑的时候爽快的和离，你这个一国之母必须先给她们打好基础。改变是一代一代一点一滴进行的，想要瞬息之间改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皇后慢慢垂下眼帘。“我知道了。我学。”
顾采宁就颔首。
此时宫女送来甜汤，顾采宁亲手端过来给她喝了。皇后也都乖乖的喝完，然后又倒下睡了。
等她睡安稳了，顾采宁才起身走到外头。
“方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皇帝颔首。“多谢姐姐开导皇后。”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顾采宁苦笑，“枉我在甘州和天池州那边把我的女权事业进行得如火如荼，还帮助了那么多女人逃出火坑。可在我感情最好的妹妹遭遇欺凌的时候，我却只能劝她隐忍！”
皇后和离，兹事体大，一旦传扬出去肯定会引发极大的震动，而且九成九的可能会失败。而一旦失败了，皇后还能活命吗？她不敢抱这个指望。
她现在的能力远远不够帮助皇后完成心愿。所以眼下，她只能用言语劝说皇后打消这个念头。
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是站在皇帝这边的！
顾采宁冷眼看着跟前这个男人：“你对皇后的心意，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你这个皇帝做得也还是太窝囊了点。我现在倒是希望你能有几分先太子和汝南王的狠劲。”
必要时候，对那些找事的人进行血的震慑，效果会立竿见影。
皇帝面上也蒙上一丝羞愧。
“姐姐教训得是。朕的确没有保护好皇后，让她受苦了。以后朕不会再让那些人欺凌到她头上去！”
“这种大话你就不用在我跟前说了。你其实只管在前朝管好你的事情就行，后宫里女人的那些事情，本来就该是皇后自己去处理的。你们只需要配合得当，然后各自把各自的事情处理好，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一个人把一切大包大揽，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顾采宁淡然道。
说罢，她又在皇帝肩上轻拍一记。“你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接下来还会有许多事情要忙。”
皇帝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他立马抬起头。“朕知道了。这两天就劳烦姐姐多陪陪皇后。”
“我当然要陪着她。除非确定她能独当一面，否则我不会离开。”顾采宁定定道。
闻听此言，皇帝一颗心顿时都安稳了下来。
他再朝顾采宁点点头，就轻手轻脚的走了。
终究还是因为产下了一个小皇子，皇后心里的一颗石头落地了。再加上顾采宁陪在身边，所以皇后的精神迅速好转了许多，渐渐的她脸上都多出来一片晕红，脸上也能看到多出来一点肉了。
小皇子生下来三天，皇后娘家人进宫来探望。
皇后的生身母亲白夫人喜气洋洋的到了皇后跟前，就赶忙行礼大喊：“恭喜皇后娘娘！现在您可算是剩下了小皇子，我们也都能安心了！”
只是马上她又话锋一转，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后：“只不过一个小皇子还是太少了。保险起见，你身上怎么也得有三四个儿子才行。可你年纪不小了，这次生养就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下次再生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所以眼下，你最好还是收几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让她们帮你生养几个儿子。”
这话听着情真意切，内里却透出十分的酸腐恶臭味道。顾采宁听在耳朵里，她立即眉头直皱。
皇后也冷下脸。
“娘，我才刚生完孩子，身子都还没恢复，您就来和我说这种话合适吗？”
“哎，我不也是为了你考虑吗？你瞧瞧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而且皇上继位多年，到现在后宫还只有你一个。你知道外头的人怎么说你、又是怎么说咱们家的吗？他们都说你暴戾善妒，说咱们白家家教不好，导致家里的女孩子都没人敢要！”白夫人不高兴的道。
“你好歹也是一国之母，那就该拿出一国之母的气度来。别跟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人一样，一天到晚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的，把抓住一个男人当做一辈子的成就。咱们白家的女儿，眼光就该放得长远些才对！”
顾采宁闻言眉梢一挑——她怎么觉得白夫人这话指桑骂槐的感觉很重啊！
而且，她谩骂的对象还就是端坐在旁边的自己！
不止她有这样的感觉，皇后也是一样。
皇后立时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寒霜。
“姐姐她征战沙场、扶持皇上登基，现在更是在甘州辛苦劳作，愣是将不毛之地的甘州给经营成了生产瓜果的丰饶之地。就连天池府也在他们的主导下一点一点的好转。她的功劳那么多那么大，怎么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抓住一个男人一辈子？她的这些成就可不是靠抓住一个男人就能得到的！”
既然皇后都已经明说了，白夫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她直接就道：“那又怎么样？她做了那么多，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说她好的？还不是都在嘛她牝鸡司晨！”
“还有你。你好好的皇后的端庄和规矩不学，却偏偏要跟着她学那些蛮横霸道的手段。我以前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被你给忘到爪哇国了吗？我可不想让我们白家的名声也被糟践了！”
“现在我都已经把你五妹六妹给带过来了，你就从她们里头选一个留在身边伺候吧！你刚生了孩子，肯定几个月不能伺候皇上。这个时候正好让她们帮你一把。都是自家人，也不怕他们抢你东西。”
哗！
一声巨响传来，皇后把手边的玉碗给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粹。
宫女太监们见状，他们赶紧跪地。
白夫人等人也都吓了一跳。
只见皇后一脸冰冷的看着她们。
“放肆！”
她一声呵斥，白夫人几个也赶紧跪下了。
皇后却病没有收敛，她继续呵斥道：“后宫里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外人过来插手了？一开始你们拿我去配那榜下捉来的进士，却连那个人在乡下老家有没有娶妻都没摸清楚就差点断送了我的一生；后来你们又选择了把我嫁给无权无势的宁王，那你们就应该早当做我已经死了才对！”
“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对我不闻不问，我在肃州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根本没关心过！结果现在我男人做了皇帝，我成了皇后，我就突然又变成了你们的心肝宝贝，被你们给围在中间呵护了？”
“不对。这所谓的温柔呵护不过只是你们从我身上榨取好处的一层外皮罢了。实际上，你们依然不信我，你们只是想通过我，把家里的女儿送进后宫、男丁送到前朝，好叫你们享受够外戚的优越感而已！”
“如今你们更是不得了，竟是趁着我身体虚弱的时候又把手伸到我的家务事里来了？你还鄙薄我姐姐！你真当皇宫是白家的后花园，可以随便你们来去自如，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白夫人几个被训斥得瑟瑟发抖。
自打皇后入主后宫之后，她还从没对她们这么不客气过。
而且这次的皇后，她虽然身上还带着几分病弱，但却气势大增。只是冷冷一眼扫过来，就看得人心惊胆战。饶是白夫人这次气势汹汹的杀过来的，现在她也开始肝颤了。
她居然开始害怕这个自己几乎没怎么上心过的女儿了！
而皇后也根本不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她别开头去。“来人，请白夫人出去吧！还有，收了她身上的宫牌。”
有这张宫牌，白夫人才能随意出入皇宫。现在宫牌被收走了，她再想进宫就难了！
白夫人终于明白，皇后这次发飙是认真！
“皇后娘娘！”她赶紧改口，态度终于真诚了许多。
但皇后早已经无心去听。
她只摆摆手，宫女太监们就赶紧把人给带了出去。
末了，皇后才眨眨眼，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顾采宁那边。“姐姐，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不错，不过下次可以表现得更霸气一点。”顾采宁颔首。
皇后顿时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