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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章 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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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非走后,殿内寂然无声。

    过了一会儿,皇帝问:“贵妃呢?”

    万大宝回道:“娘娘用过膳,便去作画了。”

    皇帝怔了下,失笑:“也是,贵妃还能干什么?深宫寂寞,还好她有这么一个喜好。”

    万大宝笑着没接话,服侍皇帝起来,披上衣袍,去往暖阁。

    裴贵妃果然在作画。

    深深浅浅的墨色,绘出一座灵秀山峰,一条山道蜿蜒而上,直通峰顶的高台。

    莫名觉得高处不胜寒。

    “陛下。”裴贵妃搁了画笔,起身迎接。

    皇帝笑道:“看来朕打扰你了?”

    裴贵妃含笑摇头:“臣妾已经画完了,余下叫她们收拾就是了。”

    宫人们很识趣,手脚麻利地将画具收拾好,便依次退了出去。

    小小的暖阁内,只剩帝妃二人。

    裴贵妃瞧他面色不对,柔声问:“陛下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皇帝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抬手轻轻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朕又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情形。阿容,朕到现在还觉得像做梦一样,怎么就得到你了呢?”

    裴贵妃轻笑:“都这么多年了,陛下怎么还这样?”

    皇帝继续说道:“朕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原以为我们不可能有交集了,碰面的时候,能对个眼神就已经是上天恩赐,结果现在陪在你身边的,竟然是朕。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罪过,就好像那些惨事,都是为了成全我们。”

    裴贵妃听着,目光说不出的温柔,也说不出的悲伤。

    皇帝的声音低下来:“阿容,这些年,朕总想问你一句话。”

    “陛下想问什么?”

    皇帝注视着她:“你,爱过朕吗?”

    裴贵妃有一瞬的迷茫,而后诚挚地道:“臣妾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爱,只能问自己的心。与陛下在一起这十几年,臣妾……并不后悔。”

    皇帝就笑了,将她揽入怀中:“朕也不后悔。”

    ……

    夜已过半,皇帝披衣下床。

    他转头看了眼帐内,裴贵妃静静睡着,长发披散在枕上,分外安详。

    他系上衣带,轻手轻脚推开门。

    外头一轮弦月,洒下稀薄而温柔的光。

    “陛下?”万大宝低声而惊讶地问。

    皇帝摆摆手:“朕就坐一会儿,不用理会。”

    “……是。”

    看出皇帝今天心情不寻常,万大宝不敢打扰,不远不近地站着。

    皇帝仰头看着那轮弦月,就想起年轻的事情来。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坐上至尊之位。

    前头有三个兄长,还都是与父皇同甘共苦过来的,他凭什么跟他们争?

    年少时的他,就是个闲王,天天四处玩乐。

    忽然有一天,前头三个兄长都没了,他就这样被扶上储君之位,没多久便登了基。

    人啊,没指望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等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不知不觉就不能容忍失去了。

    最起码,他如果没坐上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得到她?

    可如果因为这个,对那小子……她应该会怨自己吧?

    罢了罢了,他们现在这样好,何必去破坏?

    何况,玄非那小子说得对,他的一身荣辱,都在君王一念之间,有什么好在意?

    大权在握,岂是一个小小的预言能撼动的?

    倒是那玉阳,明知无法确定归属,却特意跑来说那小子就是妖星。他难道不知说错了会惹大祸?是什么给了他勇气?

    皇帝眯起眼,低声唤:“影卫。”

    原本空无一人的前殿,忽然有人影从角落冒出来,躬身下拜:“陛下。”

    “去查一查,玉阳来跟朕告状之前,都见了谁。”

    “是。”影子一晃,消失了。

    皇帝目光转冷,看着如霜的月色。

    妄自揣测圣意,他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

    于是明微又回到了后山。

    微弱的烛火,映着两人的脸庞。

    “你知道他的八字?”明微严肃地问。

    对面也严肃地点头。

    之前她问的时候,杨殊说他不知道。事实上他在明成公主临死时,才知道自己八字有异。

    “他的八字和面相,都是先师改的。”

    宁休的话,让明微坐直了身躯。她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那是元康二十八年,刚刚过了春节,先帝病重。师父带我来到云京,进了博陵侯府。那时杨二爷已死,二夫人生下遗腹子没多久,一直缠绵病榻。我还记得,师父给二夫人看过病。”

    “师父与长公主长谈许久,然后偷偷在暗室作法。他眉心那颗痣,就是师父点上去的,而他现在这个八字,也是师父亲手写出来的。”

    明微喃喃:“原来如此……”

    “我曾问过师父,为什么要给他改面相和八字。”

    “为什么?”

    宁休摇了摇头:“师父没有回答,只说,他既然动了手,这因果纠缠是扯不断了。日后要是出了问题,他不在了我得来收拾。”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没两个月,我们离开了云京,直到八年后,师父外出云游,在此住了大约半年。等他回去,我便多了个名义上的小师弟。他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小师弟,不过,每回长公主来信,他就会拿着一副八字排盘,一遍一遍地排。”

    宁休想起,师父有一回喝醉了,拿着那副八字喃喃自语,说可惜师门秘技失传了,这副八字始终参悟不透。

    不过这话他没在明微面前提起,说师父算不明白,岂不是堕了自家威风?

    “那副八字,先生还记得?”

    宁休点头:“记得。不瞒你说,我私下也排过很多回。可惜我于玄术,远不及师父,一直没算明白。”

    “哦?哪里算不明白?”

    宁休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唔,这副八字很怪,经常排出不同的结果来。有时富贵至极,有时又险象环生。最常出现的,却是个死局——它的主人,应该早就死了。”

    明微轻声道:“殊为死意,首身分离,刀兵杀伐,死于非命。这个名字,是不是你师父取的?”

    宁休慢慢点头。

    她笑了起来:“有意思,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八字。来,让我见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