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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将军的儿子3
京城，崔府里，崔元帅问“儿子”，“陛下可有许你职位品级？”
“不曾。倒是许了我，自己决定亲事。”
“也好。不过，陛下是没有想到怎么用你，但是若要光明正大用你，总要给你个品级的。”
顾青继续提醒父亲，“暂时的危机是解除了，但是陛下对我崔家的防范之心，不会消除。尤其这次打了胜仗。父亲，不如告老还乡，我们离开京城吧。况且，宫里的贵妃恨透了咱家。只怕不会看着我们好过的。”
“可是边关……”
“父亲，边关怎么了？您这种想法，就让陛下厌恶了！您觉得这边关没了您，就受不住了吗？这天下没了您，就不太平了吗？您可是把自己想得比皇帝都重要了！”
“休得妄言！”
顾青冷笑，“我妄言？父亲，您想一想，这江山是他楚家的江山！不是你的江山！七年前，两位叔爷爷，不顾年迈，不顾生死，情愿去为国家效力，皇上都不用！皇上宁愿议和出钱出粮，忍耐羞辱，也不用他们。为什么？”
崔元帅气愤无语，顾青继续，“一是可能觉得崔家老将无用，去了也不过误国而已。二是，他的天下，他说了算，由不得旁人来质疑！如今，仗打胜了，大仇得到，够了！父亲，您如今再不告老还乡，还打算去边疆镇守，就算皇上答应您，只怕也要派个监军，到时候处处掣肘。而且，边关四品以上的将军，妻儿家眷都在京城，那就是人质！父亲，我担心，有一天，陛下还是容不下我们崔家人。”
“不必多言，你还小，还不懂！我崔家人世代忠于朝廷，我们是开国功臣之后，不能不顾国家安危！”
这人愚忠，顾青知道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他，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起码先把观念灌输给他，“父亲，就算要报国，您也不用这样迫切，反而让陛下疑心，以为您争权夺利！如果，父亲一定放不下这家国天下，也等皇帝来求您！……要不您试试，先跟皇上告老，看看皇上的意思。如果皇上答应了，那就真的是不想用我们崔家人了。”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爹，您别忘了，皇上曾经闲置了您七年，就是这一次，也是您立下军令状，自己请战的。这仗打不赢，您可是说过要提头去见皇上的。父亲，在君王眼里，一个武将忠心太过，就像是野心了。……您也受了伤，养几年吧。”
“下去！”
顾青心情好地出去了，便宜老爹越生气，越说明他听进去了，不然不会心烦。
等皇上传唤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崔元帅在朝堂之上表示伤重未愈，要告老还乡。皇帝当时没有表态，只说再议。
没有被皇帝召唤，顾青在家待着等消息，等父亲回来，一问，皇帝说再议，顾青猜测，“所谓事不过三，那皇帝莫非等着父亲再三请求？您试试看。”
崔元帅也看出皇帝并没有热情挽留，有些灰心。他索性听了孩子的话，一天一次，连续三次要求告老还乡。果然三次之后，皇帝准了。不过，太监来传圣旨，只准告老，不许还乡，皇帝的理由是京城有太医，方便疗伤。
崔元帅彻底放开了兵权，得到个忠勇公的封赏，但只一代，不能袭爵，另有金银绸缎田亩若干。真心说，封赏之物并不多，爵位连个三代而斩都不到。有些部下还替他感到不平。但是，崔元帅倒是想得开。
旁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崔文女扮男装多年，若是皇帝非要追究欺君之罪，自己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事情，女扮男装，还上了战场，还做了先锋官，确实匪夷所思。自己当爹的，都没看出来，别人信吗？
至于爵位，自开国以来，朝廷就明文规定，只能嫡子承爵，自己哪有嫡子？便是让袭爵，自己也无嫡子啊，嫡女倒是有一个，见不得光。而且，崔文总不能做一辈子的男人吧，总得有一天回归女儿身份，到时候，她如何自处，自怕还得求皇上。
有了这个大把柄在皇帝手上，自己光耀门楣的心思没了大半，如今的陛下，君威难测，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再想想而立之年，只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儿子，和一个弱鸡般地庶子，崔国公已经斗志全无，只想平安地度过余生就不错了，已经强过多少马革裹尸的同袍了。
崔国公退下来后没两天，有传旨太监来到国公府，说是传旨给崔文。
顾青心想，来事儿了，希望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
传旨太监走了，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这是何意？封你做个六品侍卫？到宫里当差？”崔夫人不大明白了。
“娘，无事的。我在宫中，清闲自在，岂不强过在边关见不到父母，也不用娘担心我在战场上送了性命。每天差事完了，就能回家，一家人每日都能团聚，岂不是很好。不用多想了。”顾青对这个御前六品带刀侍卫的活儿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因为一个好友就在宫中做着七品侍卫呢。
崔夫人一听就高兴了，可崔国公就不那么好糊弄了。
父子两人在书房讨论，“宫中的人可不好伺候，尤其那些后宫女子，为父曾听说过一件事，一个嫔妃，仗着得了几日宠，硬是要闯入御书房要见皇上。侍卫拦她，她就恐吓侍卫说让皇上砍了侍卫，后来那侍卫一时糊涂，惧怕这女人，就把人放进去了。结果皇帝说侍卫玩忽职守，推出斩首，连那嫔妃一起，斩了。”
“嘶——应该，我不会，被随便砍了吧？我好歹，也是国公的儿子啊！”
“反正你小心就是。这宫中当差，不见得比边关太平。”崔国公成天被女儿提醒，愚忠的心思少了好多，崔家眼看人丁不旺，有出息的是个女子，庶子扶不上墙头。根本不用外面的人对付，自己就走向衰败了。
崔国公人到中年，又赋闲在家，只希望子女平安，曾经年轻好胜、一腔热血的他也不再张口闭口家国天下了。
朝廷授予崔文的是有品级的侍卫官衔，不是一般的大内侍卫，御前六品带刀侍卫相当于游击将军。
顾青去宫内领差事，崔国公托人打点过了，上峰大内侍卫统领刘志周曾与崔国公有过同袍之谊。
“你的差事不由我安排，陛下钦点了你做御前侍卫，你就当白天的差，散了早朝换班前，你早点过来。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多提点你几句，少听、少看、少说、少传。你在御前当值，那就是陛下亲信，打起精神来，去领了衣服，明日就过来。”
顾青领了御前侍卫的飞燕服回家，换好了，给父母看看，崔夫人很满意，“我儿真精神，不知该配什么样的女子……”
崔国公一听就咳嗽，“嗯哼！”
顾青也无奈地叫了声，“娘。”
崔夫人才想起，这个是假儿子，突然也自觉没趣起来。
顾青看着皱眉的便宜老爹，突然有个问题，“爹，皇帝这，到底是，以您为质拿捏我呢？还是以我为质，拿捏您呢？”
……
之后的日子，顾青就开始了她的护卫生涯。每天跟随皇帝左右，遵循着上峰的指导，日常就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一次，皇帝在御花园“邂逅”了李淑妃，妃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问皇帝自己的新衣美不美。
皇帝抬眼看见崔国公的儿子在跟前当侍卫，想起“他”是女扮男装，就想知道这假男人是否羡慕别的女人打扮漂亮。皇帝就问，“崔侍卫，你觉得呢？淑妃美吗？”
顾青一听，这是什么问题，自己现在扮男人呢。
她之后谨慎地回答，“臣是男子，不敢直视娘娘。”
皇帝一听这人说，“臣是男子”，十分无语。他就想，难道这崔文扮男人久了，忘了自己是女子了？
好奇心让皇帝打发了所有人，然后问这侍卫，“崔文，你真当自己是男人了？做男人不辛苦吗？你就不想做回女人了？”
“恕臣直言，做男人也许辛苦，可是做女人更苦。”
“哦？你若是回复国公之女身份，无论娘家还是夫家，都何其荣耀，怎么会苦呢？”皇帝不明白了。
“陛下，女人三从四德，都是为了男人活着，所有的规矩礼法都是男人定的，京城里有多少人家，丈夫宠爱妾室，让妻子难看。一个个外表光鲜的夫人，回到家都是独守空房。更有无子的夫人被丈夫随意休弃，或者被生下庶子的妾室踩到头上。女人在家时还能自在几日，出嫁后就要战战兢兢地活着。臣能够像男人一样活一回，杀敌报国，已属万幸了。”
“崔文，于你而言，这嫁做人妇比冒死上战场还可怕吗？朕以为，便是男子三妻四妾，只要正妻贤德不妒，女子们不争宠，后院自然安宁。”
顾青想，皇帝自己是个男子，便是明知道女人们彼此怨恨，也会假作不知吧。
她一时无话，皇帝问，“怎么不答话？”
“回陛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伴君如伴虎啊，万一说实话，惹怒君王呢？
“恕你无罪，只管讲来。”
“是，陛下，臣以为，后宅女子争的未必是宠。”
“那是什么？”
“是权势和利益。譬如，臣知道一个官员家里，妾室有孕了，故意生事，说大奶奶安排的饮食不好，吃了腹痛。那位官员就夺了妻子当家理事之权，而妾室趁机安插人手。如今，听说，他家里，妾室想吃什么，立刻有人送上，正妻要吃什么，下人推三阻四，讨好宠妾。”
皇帝听了就问，“这是谁家？”
顾青心想，完了，多嘴了，“这个，臣，不大记得了。”
皇帝冷笑，“崔文，挨板子，还是说实话。”
“臣，臣再想想，想想……好像是潘御史家。不过臣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眼见过。”
皇帝这下乐了，“那老东西，成天进谏，就他清高。原来是这么个伪君子。亏他上次进谏的时候慷慨激昂的。”
之后，皇帝便让人去宣了潘御史夫人来。御史夫人起初还不说实话，怕影响丈夫，后来皇帝身边的太监诈唬几句“欺君诛九族。”御史夫人就说了实话，到动情处，还哭起来。
皇帝也没给潘御史辩白的机会，直接就下旨给御史大人，说他“内帷不修，妻妾失序”，一个月不许上朝，让他管好家务事再来，还不许他为难夫人。
这位御史突然接到这样的旨意，真是羞愧难当，同僚看他的眼光都怪异得很。
皇帝开心了，一个月里耳根子清净了，御史们也不敢随意进谏了，谁家没点儿糟心事儿啊。得意的皇帝对身边侍立的顾青说，“崔文啊，你很好，你跟朕说实话。以后，你都要跟朕说实话。”
顾青觉得，突然有种上贼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